世事难料
顾言曦休息了一会儿,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因此消退。
这时,他想到了李慕歌。
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,但事关心爱之人的安危,也容不得他再去管什么理智。
连忙修书一封,他立刻叫人送往前线。
就算他笑话他大惊小怪,他亦认了。
李慕歌坐在大帐中,拿着洛秋离差人送来的“药”,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。
他虽然并不想让南宫镜为难,但上位者注定无私请,很多时候他只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,而这个决定不能取决于任何人,连他自己都不行。
如果他决堤淹城,楚都就绝不会像晋都一样,服服帖帖地被熹国收于囊中。
一旦大水灌入城中,熹军就是害得城中之人家破人亡的元凶。这种切身之恨,必定会令楚人以命相搏、拼死抵抗。
所以,斩草必须除根,才能永绝后患。
所以,城中的所有人,必须要死。
这座城,也必须要屠!
将所有将领召至帐中,李慕歌向他们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。
在场之人听后,眼中无不闪过一丝愕然,但看着李慕歌那不容置喙的表情,所有的愕然又在瞬间转为狠绝。
他们是军人,一生戎马。恻隐之心有之,但在战争面前,那点恻隐之心却根本不值一提。如果个个对众生心怀怜悯,又何必要穿上这一身战铠?干脆剃度出家算了。
彭云与青玉跪在地上,大呼:陛下英明。
首先表明自己立场。
其他众将也紧随其后。
片刻间,营帐内呼声震耳,杀气冲天!
千呼万唤之中,李慕歌站起身来。对着身前诸将,高声道:“越军现已跨国楚国边境,形势刻不容缓!所以,今夜我军必须攻下楚都。此战,胜则生,败必死!”
他一番话,已将生死利弊,全都示于诸将面前——进一步,海阔天空。退一步,万劫不复。
对于这一点,他既没有夸大其词,也没有危言耸听。
诸将听后,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,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一派肃杀。
跨过去!
只要跨过今夜的这道阻碍,富贵荣华、显赫声名必将接踵而至!
南宫镜按照李慕歌要求所制出的“药”,自然非比寻常。
此“药”只要撒入水中,不用多加等待就能感染整片水域,而且药效极强,不会随着水量的增加而被快速稀释。
所以,在那些黑色的粉末被倒入河水的同时,士兵们就开始奋力决堤。
是夜,云层积厚,无星无月。
子时未过,只听黑暗之中,突然传来一阵惊天震地的轰鸣,紧接着,三股滔天巨浪几乎在同一时间,一起卷向正在沉睡之中的楚国都城。
而在城头上当值的兵卒们,还未反应过来,只觉身形一晃,脚下的城墙已开始慢慢倾塌。
这时,所有人开始向城内发出示警,但无奈水势迅猛,声音刚刚喊出,已被滚滚涛声迅速掩盖。
楚都内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。
稍矮一些的茅屋,经过大水的冲击,瞬间倒塌,屋子里的人可能还未清醒,就永远睡在了梦里。略微坚实一些的木屋、砖屋,虽然没有立即倒塌,但也都泡在水中摇摇欲坠。
整座城市,刹那间已是樯倾楫摧。
而楚都的皇宫内,更是乱作一团。
宫人们四处逃窜,皇族们吓得魂不附体。
负责护卫工作的侍卫们,更是手足无措。
一切来得太过突然,毕竟就在前几个小时他们还得到越国援军已穿过边境的大好消息。楚王还满脸得意地对一众官员道:他就说坚守不出这招,对付来势汹汹的熹军再管用不过!
但此时此刻,他只能脸色发白地登上高楼,因恐惧而瑟瑟发抖。
一场大水淹得这座曾经繁华似锦的城池,霎时面目全非。
李慕歌站在城外的高地上,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,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,冷似寒冰。
夜风寂寂,呼啸着擦过他玄色的战甲,吹起他身后鲜艳如火的披风,放佛一抹殷殷血色画过黑色的幕布。
他能想象到此时城中的惨状,但他却只能说:噩梦,才刚刚开始。明日,太阳升起后,黑夜将继续延续。
他突然间有些理解顾言曦曾经的心境了。
善与恶,黑与白,在这个世道,早就无法泾渭分明。大势当前,谁都没有资格一身清白的大谈天下太平,谁都没有立场去说自己是绝对的正确,或是绝对的错误。
胜者王,败者寇!
对他人的心慈手软,就是对自己的绝对残忍。
所以,他曾经对他所做的一切,如果与爱无关,其实并无过错。
就算与爱有关,他自己亦深受其害。
这时,青玉登上高地,给李慕歌送来一封信。
李慕歌看到落在信封右下角的名字,始终堵在心头的那份沉重不由轻了一些。
展信读来,寥寥数语,已让他的眉目逐渐舒展。眸底的冰凉也不自觉地融化了几分。
青玉站在一旁,看得目瞪口呆,心中对自家主子与顾言曦的关系,又多了几分揣测。
其实,顾言曦的这封信中并没有说些什么。只是一味的叮嘱李慕歌近来要小心行事,注意安全什么的。
但看在李慕歌眼里,就是他对自己不折不扣的关心与想念。
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,他却从未想到云开之后的月明竟能这样照亮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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