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的少得太多了。这一点也不像他。可是在特里尔解围以前,自己不能去别的任何地方调查。不,别人不知道,他自己能不知道吗?亚瑟一定就在济金根的城堡里,济金根的军队如果拥有他,就好像蛇身上又长出一双翅膀。他想干什么呢?难道他能打破双方的僵局,如同他一贯的出人意料?他的眼睛被跳跃的火焰刺得发痛,迫使他的苦思停滞不前。亚瑟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。他飘动的头发,伸出的手,还有惯常的、颇具威胁意味的冷笑。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,向自己扑过来,眼看就要被吞噬掉。他张口对他说着什么,但是被一片建筑物倾颓的巨响淹没了。这景象过于真实,刺激着他的眼底,心脏怦怦地敲打着胸膛。等他回过神来时,纸上多出了一串字迹,像是垂死的人挣扎着写下的求救,不仔细辨认,他竟认不出那痉挛颤抖的黑色笔触是自己的。
“灰烬”……
他狠狠地曲起手指,指甲刮擦着字迹,纸张立刻扭曲发皱,发出撕裂的声音。他猛地站起来推开窗户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。从城堡的窗户俯瞰下去,特里尔沉没在夜色之中,城市的边缘点缀着几处篝火。一片巨大的黑影从火光的聚集处拔地而起,和城堡远远相望,看得出那座山丘上的建筑物规模宏大,高耸坚固,在黑夜里极具压迫感,如果它有生命,一定会吞噬掉微不足道的火苗,轻轻松松地把脚下的城市据为己有。
莱涅突然被自己的念头激出一身冷汗。
那是哪里?
他拼命搜寻着脑子里的记忆。同一样事物,白昼和夜晚留给人的印象往往有致命的差异。不一会,眼前便清晰地浮现出那些交错的肋券和拱顶,在阳光下充分显示着宏伟和威严。圣马克西姆修道院。这个名字灵光一闪的下一刻,他就随手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袍,走出房间。
走廊上守卫的士兵被他几乎是气势汹汹的步伐吓了一跳。在看清他直奔到大主教的卧室门口,猛力敲打房门时,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,急急忙忙地冲过去阻拦:“阁下!大主教早就休息了,有什么事情请您明天……”
“大人!请原谅!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跟您商量,一分钟都不能耽误!”他丝毫没有理会,语气和态度反而更加执着。
沉重的橡木大门咔嗒一声打开了,卫兵和莱涅都怔了一下,停止争执。格莱芬穿着镶金线的睡袍站在那里,睡眼惺忪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烦和怒意:“最好您能充分解释有什么情况值得这样兴师动众,否则天亮我就让您离开特里尔。”
“绝对有。”莱涅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法掩盖的焦急。他严厉地看了看还呆在门口的卫兵,从身后带上房门,将自己和格莱芬严严实实地关在屋子里。
汉斯勒修道院长在圣马克西姆主持事务超过三十年,他已经79岁了,腿脚和说活都不太利落,阅历和经验足以让他对任何意外处变不惊。但是当那天早上敲起晨祷钟的时候,他完完全全被吓坏了。他所熟悉的古旧庭院没有晨鸟的鸣叫,没有早祷的咏唱,原本的静谧安宁突然被一股不祥的洪流冲得荡然无存。一群神情狂暴的士兵占领了修道院的内院和回廊,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明晃晃的剑,为首的竟然是相识多年的特里尔大主教。虽然这位老人一向对他抱有厌恶感,但从没像此刻这样想要咒诅这个穿着全套盔甲的贵族下地狱。
格莱芬翻身下马,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:“很抱歉,汉斯勒院长,请您和您的修士们马上离开这座修道院,我给你们三个小时时间。”
汉斯勒呆愣愣地瞧着面前这个神情冷漠的人。在锃亮的盔甲上他还套着大主教的法衣。他干瘪的嘴唇颤抖着,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。“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做!”他用尽全身力气做着微弱的抵抗,“这里是帝国的辖区,和你们特里尔没有关系,我们是天主的仆人,也丝毫不想卷入到这场战争中来!你们有什么必要……”
“哦,当然有必要,院长。”格莱芬耸耸肩,对于反复的解释显得很不耐烦,“济金根和他的叛军对您的修道院觊觎已久,难道您愿意看到这座古老的修道院被反对上帝的人践踏,教会神圣的财产被他们肆意掠夺,上帝的庭院变成魔鬼的前沿?我们同是上帝的仆人,我来的目的是帮助您。”
“你们把这个叫做——叫做帮助?!”汉斯勒院长苍老的声音变得颤颤巍巍,“你也配得上称作上帝的仆人?你葬送了多少无辜的生命,现在又要驱赶我们……你究竟想干什么?”
“过于激动对您健康不利。”格莱芬冷冷地打断了他,“请您和您的修士们马上离开吧,这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。”
“安全……什么安全?”
“我们必须烧掉修道院。”
格莱芬朝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莱涅看了一眼,一字一句地宣布道。
——圣马克西姆修道院是扭转目前局势的关键,大人,修道院紧靠着特里尔,居高临下,而且围墙很坚固,简直是一座军事要塞,要是济金根占领了那里,特里尔很容易就会被大炮攻破;就算不然,我知道那里的储藏库极为壮观,他们会把那些全部占为己有,这个威胁太大了。
——那您希望我怎么做?
——您何必问我这一句?相信您早已做出判断了。……是的,就算毁掉它,也不能让它被敌人夺走。
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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