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荒地中冒烟的坟,恐怕是附近村中人,染上疫病的亡者亲友所立的空坟,空做念想而已。
陈筹帮着张屏打下手,也读过这一段,看到那些坟和烟,顿时觉得风更加冷了,把袍领又捂得紧了些,催促张屏快走。
到了晌午时分,小吏指着前方道:“前面就是辜家庄地界。”
张屏向所指的那处望,一片长草,一片荒凉,他骑的驴子都不肯往长草中去,在路边徘徊不前,张屏下了驴,牵驴走进草中,不知道是什么鸟在草里嘎啊叫了一声,扑棱着翅膀走远,吓得陈筹的马咴地一惊,险些把陈筹从马上掀下来。
陈筹连滚带爬地下马,故作镇定地四下打量:“这其实算是块好地,可惜了白白长草。”
小吏道:“谁说不是好地?当年这里全是田。十里八乡,辜家庄算是最富的,谁曾想……”
小吏姓田名能,四十余岁,就是本县人氏,新编县志的图,是由他重画,被张屏量来量去,他心里不太高兴,一路走来,话都不算多。
但到了辜家庄的地界,田能不由得就想提起旧事,他小时候,辜家庄是整个宜平地界最傲气的乡,连对着县城里人,都端着,外人轻易也进不了他们的庄子,田能指着草间的两垛焦黑的石块向张屏和陈筹道,这里原本是辜家庄的大门,白石刻的,又高又排场,瘟疫之后,朝廷下令烧村,连村门也被推倒砸了。后来,辜家庄的地界平分给了隔壁的两个乡,但那两个乡的人谁也不敢用辜家庄的地,邵知县还颁发过开垦这里的田地给奖励的政令,都没用。
张屏俯身看草中残留的石垛,焦黑的石头上,依稀还能看见花纹。
过了石垛,草里残石乱瓦渐渐多了,田能不由又感叹:“想想也就是几年的事,好好的一个庄子,说没就没了。”
张屏放下手中的一块碎瓦,站起身:“一直没查出疫症因何而起?”
上一编的县志中只记载了疫情和结果,但没有说原因,按理说,朝廷应该派人查过。
田能冷笑道:“张大人,老天让你发瘟,就这么发起来了。要回回都能知道怎么闹的,从古到今这些年,也该不会发瘟了。”他打心里瞧不上这个捡了个进士做的小年轻,不觉话说得有些过,又补救道,“朝廷派人查过,还是那位刘知府,听说现在升御史了,够有才能了,亲自监督查的,还是不了了之。又说是水,又说是耗子。辜家庄发瘟,怎么可能是因为耗子?”
陈筹插话道:“鼠疫最厉害,怎么不可能是耗子?”
田能似乎想说什么,又没有说。张屏继续往前走,几蓬矮些的草中,有一个黑黝黝的石台,张屏绕着那石台转了一圈儿,看形状,是寺庙中神佛像下的神台,遂问道:“这里本是一座庙?”
田能道:“是,辜家庄里有座土地庙。”
陈筹又插话:“此庄的人倒是虔诚,把土地庙建在村子里。”
张屏瞥见田能的神色复杂,心下想起翻阅卷宗时,看到的一桩轶事,上上编的县志杂志卷中有录,上一编的县志却给去了,没有收录,可能是觉得它比较像志怪传奇,不属实情。
在回想方才田能说辜家庄不能闹鼠疫,张屏心下微动,问道:“这土地庙,是否是传说中,狐仙与顾生结缘的地方,辜家庄就是狐仙后人?”
陈筹目瞪口呆:“真的假的?张兄你不是从不信什么鬼啊怪啊神啊的?”
田能的神色闪烁了一下,咳嗽一声,道:“是有……这种传闻。”
上上编的县志中记录,有书生顾某,进京赶考,路遇大雨,在土地庙中避雨,次日发现,自己随身带的酒葫芦没了,囊中拿来做消遣的传奇也少了两本。
顾生以为是土地神显灵,喝了他的酒,拿了书看,他非常高兴,再把包袱里的一些干粮摆到神台上敬献土地神,求他保佑自己金榜题名。
顾生继续向京城去,一路上都仿佛被神佛加持般,异常顺利,半夜有人帮他盖被子,下雨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淋到雨,在京城可以租到非常便宜的房子,夜半看书看睡了,醒来已经在床上,床头还放着一只烧鸡。
顾生发奋苦读,他才华横溢,本应该金榜题名,但是当时奸臣当道,顾生在考卷中针砭时弊,便就落榜。
落榜之后,顾生异常悲愤,他以为自己有神佛保佑,一定能成功的,想不到还是一场空。他在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,却朦胧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,怀里还抱着一个绝代佳人。
美好的春宵之后,第二天早上,顾生发现被窝还在,绝代佳人没有了,房间中站着一名神采奕奕的男子,向他道歉。
男子说,他是一只狐狸,带领一窝狐狸在土地庙附近修炼,顾生避雨的时候,他的孩儿们偷了顾生的酒,还偷了顾生的传奇,但是顾生非但没有怪罪,又拿出了干粮,令狐狸觉得他是一个可相交之人,就一路照顾他。
顾生觉得,朝廷黑暗,人心不古,人还不如畜生,与其做不得志的读书人,还不如与狐狸相交。
遂放弃功名,到了狐狸窝中。
数年之后,有人经过顾生避雨的那处土地庙,发现附近有一座华美的农庄,有高屋大宅,还有绿树良田,那人上前问询,放鹅的小童答曰,主人家姓顾。
陈筹听了张屏讲完,恍然道:“到底那个顾生是娶了个母狐狸生下了一窝小狐狸,还是另娶妻,只是与狐狸同住?顾与辜同音,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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