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检讨。
成才写下这三个字,有点茫然。
从前没练,字有些歪。唯一的光源黯淡,笼罩的笔画渐渐晕开,越发不认识。
房间狭小,没有窗户,通往外界的门从外上锁,对于他来说并非严实,但没有尝试打开。
屋里有桌子,椅子,床,笔和纸,最重要的是还有灯。而这些美好的事物却让他有些不安。
稿纸有八九张,上面刚刚写了三个字,距离进来已经超过两个小时。他花了几乎同等的时间仔细搜索这个房间,来回转圈,坐在床沿发呆——来处理他的紧张和不安。所幸现在那些影响思维的情感已经消散,源于不必要性。
他不知道将要待多久,写字可以分散精力,理应留在受不了一个人的时候。这里的条件好得一点也不像紧闭惩罚,即使他没有犯错的经验从而并不了解。但或许,可能性很小也是可能,很快有人来收。
他盯着纸一会儿,然后接着写下去。
那个“有人”,成才下意识里已经认定了人选。毕竟是那人卸下他的枪,命令他待在禁闭室,没有他的许可不准出去。说出的话严肃而冷漠,当着全队人的面,还有武警那边的大队长,没留一份余地,却让成才当场暗暗松口气。
有惩罚,那么还不是罪无可赦。
但是那人,他的队长,袁朗,没收了他的枪。
成才微微打了个寒颤,紧握着笔,强迫放松般吁口气,又松开,夹着架在手指之间拨弄着。他低下头去嗅,有一股铁的味道,战场的气息还没有散,残留于指尖像是狙击枪的那种熟悉,又像是化不开血腥的那种熟悉。
我检讨。成才一条一条数着,我不该违抗命令,我不该在战斗结束后开枪,我不该杀那个家伙,那个,投降的人。
虽然他不知道那算不算俘虏。
他慢慢写,将每一条充分拓展,算计大约的字数篇幅。他没有写过检讨,以往的每一步虽然不尽人意但至少没犯过规条上的错,于是这篇更像要上交给老师的作文,条条框框,做错了事情就得检讨,任务不完美总需要解释,然后成了例行公事。
他在反省,带着些心不在焉。他知道袁朗不在乎他写什么,也不在乎他说什么……袁朗说他说话只是在说服自己,说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。
那是很早的评价,那时他们相遇没有多久,他再次回到老a,袁朗说了很多尖锐的话。而正式入老a后就没有再提起。但成才一直记得,就像记得当初被踢出去时袁朗说的每一句话。
这不算是记恨,因为没有恨意,这些或许只是让他从另一面看自己,或者去了解袁朗。
而他确实犯了错,证据证人一个不缺。半天前,他射杀了一个放下武器,举手投降的人,那一刻这个人已经不能算敌人甚至可以称为俘虏。他从未听说类似问题的处理,未知的判决轻易带来恐惧与躁动。从最轻微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到最严重的军事法庭,都不是他能轻易想象的。
密不透风的房间突然就有些冷,成才半蜷起身子,轻轻呵了口气。
这次的任务算得上半个意外。
他们本计划在指定的地点伏击,但侦察组突然失去联系,而对方同时提前了行动。于是他们半途狭路相逢。
原本只是负责带路和辅助工作的武警队死了两个,伤了六个。老a四个受伤。
从遭遇到结束,从第一枪到袁朗下达停止命令,战争只经历了不到十分钟。那是成才入队以来经历最激烈的战斗,没有预先准备的陷阱和埋伏,几乎措手不及,于是大部分应急训练派上了用场。在一公里的半径范围内,子弹和爆炸没有一刻的停歇,他不停地变换自己的位置,寻找目标然后击毙,瞄准镜清晰地看到一个个敌人的死亡,战友的倒下。
那人是对方的领队,作战水平不比任何一个老a差。
他在成才的瞄准镜里出现了四次。
第一次一枪射杀领路的武警。第二次伤了许三多。第三次黑乎乎的枪口正对着成才自己。
每一次,那人模糊的背影如幽灵般在丛林里起伏,隐没在视野的尽头。除了第四次,最后那次,枪管的子弹射出,那人向后倒下再也没有动弹。
他认真回忆这最后的细节,上一刻是一切声响截然而止,战争结束得迅速而突然,尸体身上的洞仍在涌出红色的粘稠液体,热度也还没有消散……就像枪管的余温。
下一刻几个队长用枪指着双手高举的俘虏,集中在中间稍微空旷的地方。然后那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,向外翻出的手中什么也没有。
成才的瞄准镜套准他,周围仿佛没有任何声音,风力的影响很低。从战斗伊始,几次闪失来回,在这一刻命中率终于达到百分之百。他轻轻扣下扳机。
然后成才听见耳机里袁朗吼出他的名字。
现在想来成才当然很后悔,欠缺考虑的一枪换来一次禁闭已经不值,再且很有可能更为严重。
成才突然有些庆幸他此刻在这里,而不是在空旷的会议室如审判般面对五六个首长。狙击手的潜伏训练带来的效果之一,便是独处的时候他可以将感情控制,淡化恐惧和不安,于是他能够思考。
犯错的原因可以有很多,但袁朗从来不需要听借口,他只是要知道为什么。
从这个房间出去之前,成才必须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,一个真正的理由,来解释那个错。
他在大脑里一遍遍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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