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道:“是。陛下。”
他缓步至门口,最后看了一眼景烨,他也似有察觉,抬头看他,难得的笑了笑,朗声道:“林隐,早些回来。”
何莲便笑了,心中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,他转身而去,不再留恋。
梁上的画只画到那次与景烨同下江南,便不知该如何画下去了,他对着画中桥上那人的身影,一时也不知是该抹去,还是留着。
倒是张老先生在底下叹道:“留着罢,抹不去的,就算了。”
这位老先生及至此刻,也还是不能明白为何自己门中的得意弟子,会爱上那般心狠手辣的人,又是为何会甘愿于屈居人下。何莲心思通透,本该前途无量,却硬是教他折断羽翼困在那方寸之间。
何莲坐在梯子上笑眯眯的:“先生,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?”
张老先生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,故作深沉道:“黄口小儿,你又经历了多少,便能给我讲故事了?倒是说来听听。”
何莲便从梯子上跳了下来,朝张老先生郑重一拜:“先生,请听学生一言。”
他抬头看着张老先生,眸中水光潋滟:“离开湖城罢。”
第7章 第七章
【七】
“先生,学生自知时日无多,”何莲道,“唯有先生,是我放不下心的。”
张老先生只定定的看着他,许久,摆了摆手道:“我老了,走不动了,湖城是我先前就为自己选好的归宿,便是皇帝亲临,我也不会走,何况学堂不可一日无师,我走不得,也不能走。”
何莲却低头笑了:“学生……就知道先生不会同意,所以学生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。”
老先生也笑,伸手牵了他起身。二人走至院中,细雨绵绵,沾湿了二人的衣襟。
“何莲,当日你拒绝于我同乘一辆马车,可知为师是想要除掉你的,”老先生淡道,“我殚精竭虑为的是先皇,更不愿为他作了嫁衣,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,临到走时,却还是要你受了这无妄之灾。”
他转身摸了摸那道疤痕,“可我后来想想,你又何尝不是想要死在我的刀下,由他人亲手斩断了那些念想,也好教自己死心。可我不知,你竟陷的这样深。”
何莲莞尔:“先生,人生八苦,学生有幸都得已尝过,没什么遗憾了。”
老先生点点头,眼中不免带了丝疼惜之意:“情爱于人,总是令人生而死之,死而复生,何莲呐,来世便做个逍遥浪子罢,不与情爱缠身,一身自在。”
目送着先生远去,何莲立于院中,细雨缠绵,远处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水雾里,看不真切。先生的身影化作一个小点,直至再也看不见。
何莲便知,这是诀别了。
二月之期还剩不过七八日,这几日他身边的暗卫便已多了起来,药材被一车一车的拉进他的房里,每日吊着命的药汤又开始不要钱似得一碗一碗灌下肚。可他的身子还是可见的虚弱下去。
这日他又在房里继续那未画完的梁,坐在高高的梯子上头,长时间举着笔杆的手有些酸软,他才放下手臂,便听得一暗卫在角落处道:“陛下让我带句话给公子,二月之期已至,公子当早日收拾好行装,及时回京。”
何莲有片刻的怔忡,良久,才道:“……好,晓得了。”
手旁盛着朱砂的碟子突然摔落下去,朱红色的颜料鲜艳似血,淌了一地。像极了那个时候,方宅的天。
何莲死死掐住了笔杆,收回目光,眼前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腕,上头绑着一根细细的红线。那是从前二人还情热之时,景烨亲手给他戴上的,说是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戴上,彼此就能心意相通,到如今也已是十多年的光景了。他的还在,也不知那人的又在何处。
现如今还带在身上,也只能证明彼此曾经情深意重。但也只是曾经了。
罢了。
罢了。
他闭上眸,抚了抚手上的红线。
张老先生自那日过后便一直重病在床,不曾出过自己的院墙,何莲知他必然是看到了那包裹之中他留下的话,故而重病是假,心伤恐怕才是真。
不见他,自然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了。
那包袱之中的信件,上书不过两句话,却定的是一个王朝的命脉。世人皆知先皇与新帝手足情深,却不知先皇病逝只是个幌子,那日他自缢于琅琊宫内,临死前的最后一道诏书,现下便在何莲留下的那个包袱里。那道诏书,上言的是一份契约——先皇景誉,愿退位于陇安王,
只求山河永固,海晏河清。
若是陇安王不能做到,这份诏书便会被公布于天下,教世人皆知,先皇并非病逝,而是死于陇安王之手。得王位又如何,得人心者方能得天下 。他景誉敌不过景烨的野心勃勃,自愿退位,但并不代表他是个懦夫。此诏书便如刀锋置于景烨之侧,任他天下至尊,却还是要有所顾忌。
而何莲,自他接下这份诏书,便注定了此生都不得逃开景烨身侧。
走的那天梁上的画还是没能完成,他想要画下来的太多了,可终究是有心无力,近来他夜里已经不能视物,左耳也已完全听不见了。
不过虽只半壁,却也足以惊艳了。
他在先生院外磕了三个响头,师徒二人,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诀别了。生死两隔,此生再无相见之日。
湖城多山多雨,又因着下了几个月的大雨,官道泥泞不堪,颠簸难行,继续走下去也不知几时能到。加之京城那处又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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